向北,向北,向北!深入北极圈的格陵兰岛,成为中国企业海外寻矿的下一个目的地
据报道:对大部分中国人来说,格陵兰岛代表着冰天雪地、因纽特人和北极熊。但在一些矿业冒险者眼里,这块遥远的冰原大陆是他们下一个探险之地。
处于独立进程之中、迫切需要发展岛内经济的格陵兰政府,十分渴望中国资本的到来。在刚刚于天津结束的2011年中国国际矿业大会上,格陵兰工业与矿业资源部举行专场推介会,吸引中国投资者到岛上投资。
“我们的目标是把格陵兰变成一个矿业资源地,这要花上很长时间。我们希望因此能使经济有所增长。”格陵兰工业与矿业资源部部长欧弗卡尔博瑟森(Ove Karl Berthelsen)在天津接受专访时表示。
丰富的铁、铅锌和稀土资源,是格陵兰岛主要的吸引力。不过,落后的基础设施、相互缺乏了解的现实,是中国企业投资格陵兰岛的巨大挑战。
向北,必须谨慎。
推迟的签约
11月6日-8
日,中国国际矿业大会在天津举行。这也是博瑟森第一次到中国。按照原计划,他将在这次会上收获一项巨大的引资成果。会前,四川省冶金地质勘查局下属子公司四川省鑫冶矿业投资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四川鑫冶)董事长刘荣告诉记者,他们对格陵兰的前期勘查项目感兴趣,而且有可能参与格陵兰岛最大的矿山项目。
这个“最大的矿山项目”指的是位于格陵兰岛西南部的伊苏华铁矿(ISUA)。根据国土资源部网站的消息,“(四川鑫冶)经与伦敦矿业(London Mining Plc.)初步协商,拟于近期就其持有100%权益的格陵兰ISUA铁矿项目合作框架协议重点条款进一步商谈,双方同意在近期签订ISUA铁矿项目合作框架协议。”
ISUA铁矿于1965年由丹麦人发现,曾先后为马科纳公司(Macona)和力拓所拥有。2005年,伦敦矿业取得了ISUA项目的探矿权,目前已完成初步可行性研究,计划明年9月施工,2015年开始生产,设计年产量为1500万吨。按照伦敦矿业的测算,项目建设成本为22亿美元,净现值为24亿美元(按8%贴现率计算),内部收益率为23.4%。
可是,这项涉及金额可能高达十多亿美元的合作,实际进展已经慢于伦敦矿业原来的打算在此次天津召开的矿业大会上约定的签约计划并未实现。
接近伦敦矿业的人士告诉记者,中方认为接触时间太短,有很多问题要考虑,因此无法配合矿业大会的时点签约。四川鑫冶的监事会主席谭其中向财新《新世纪》记者表示,目前对ISUA项目“还在初步接触阶段,具体情况不好说”。
中钢设备有限公司、中国交通建设股参与了ISUA项目预可研和银行可行性研究的预算报价。此次伦敦矿业在天津的推介活动,亦由这两家企业协助举办。
四川鑫冶并不是第一家去格陵兰岛“吃螃蟹”的中国企业。早在2009年,江西中润矿业有限公司就和英国北欧矿业公司(Nordic Mining)在格陵兰岛南部投资了铜、金矿勘探项目。江西联合矿业有限公司则在詹姆斯盆地(James Land)进行铜多金属矿的勘探,这也是中国企业首个在北极圈以内的项目。
有多少中国企业在格陵兰岛登陆?“很少,不超过五家,全都是前期项目。”丹麦柏荣(Bech-Bruun)律师事务所律师苏晶晶对记者表示。作为惟一一位在丹麦执业的中国籍律师,他直接或间接接触了几乎所有中国在格陵兰的矿业投资项目。
中国企业进入格陵兰资源领域,都是通过其他矿业公司已有项目的转让,而非直接申请探矿权。据苏晶晶介绍,格陵兰岛的探矿许可证大约每个10万美元,每年只要投入一定资金就可以保留矿产证,但对探矿进度会有一些要求。一些初级矿业公司获得许可证后因为缺乏资金,便希望寻找合作者,或将项目转让出去。
“卖主以英国和加拿大的初级矿业公司为主,他们没钱,也不是很专业,和中国企业谈判有些也是利用中国企业不懂相关规则。”一位参与过项目转让的人士告诉记者,“一个卖家骗中国企业,说股份已经转让了,但实际上根本没在本国工商部门去注册这个转让,中国企业不知道当地是怎么约定的,也许合同本身就比较模糊,更像一个意向书。”
苏晶晶说,他接触的几个案子,“或多或少都有些波折”。
买下格陵兰岛?
“你见过北极熊吗?”在天津矿业大会期间,来自格陵兰一家矿业勘察公司的尼克拉森(Niclassen)听到记者这个问题,一面点头,一面脸上浮现出“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的表情。
除了北极熊、因纽特人、一望无际的冰原,中国人对格陵兰岛的确所知有限。中国地质科学院矿产资源研究所研究员赵元艺告诉记者,最近他承接了一个为期两年的国家研究项目,主要是对格陵兰岛和加拿大北部地区的成矿特征等进行研究。“这些地区铁、铜等矿种储量丰富,但中文资料还是空白。”赵元艺说。
格陵兰岛位于北美洲东北部,是世界第一大岛,面积216.6万平方公里,80%都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只有岛的极北部和东西两边的狭长地带地表暴露在外。岛上人口5.6万,其中有88%的居民有因纽特人血统。也许因为天气寒冷,很多格陵兰人喜欢饮酒,酿酒业是当地为数不多的工业之一。
2009年6月《格陵兰自治法案》生效前,格陵兰曾是丹麦王国的海外属地,现在内政独立,但是外交、国防与财政相关事务仍委托丹麦代管。
丹麦统治时期,对格陵兰岛保持“重环境轻发展”的态度。上世纪80年代,曾有美国、加拿大和欧洲的公司想要发展格陵兰岛的矿业,被丹麦政府阻止。至今仍有观点认为,丹麦当时的政策阻碍了格陵兰的发展。
目前,格陵兰的国民经济主要依赖丹麦每年约34亿丹麦克朗(约合6.2亿美元)的拨款,以及渔业和狩猎业收入。由于丹麦的拨款最终会减为零,格陵兰岛急欲通过矿业开发,摆脱对丹麦的经济依赖。
从2002年开始,格陵兰政府发放的勘探许可证数量增长了4倍,超过85个。截至2011年3月,共有36家境外的初级矿业公司在岛上开展矿产勘查。
格陵兰海上油气项目也吸引了大批国际石油公司。截至2011年9月,格陵兰政府已给11家公司发出了17个开发西海岸地区的勘探许可证,其中包括许多大型国际石油公司,如壳牌、康菲、埃克森-美孚、雪佛龙、挪威国家石油、法国燃气苏伊士集团,以及丹麦的马士基石油等。
格陵兰岛最南端在北纬59°,南部一些地区气候较好,可以全年工作,北边矿区每年能在表面工作的时间仅有三个月,最北端的一个矿业项目位于北纬83°附近。
格陵兰矿产石油局副局长尼尔森(Jorn Skov Nielson)表示,岛内真正开始开采的项目可能将在未来几个月出现,未来三至五年,他们希望看到五六个较为成熟的勘探项目,其中包括铁矿、锌矿和稀土矿。
中国人出现后,苏晶晶说,曾有格陵兰政府的官员问他,“中国人会不会买下整个格陵兰岛?”他对格陵兰政府官员的建议是,现在格陵兰岛还是加拿大的天下,多一个中国是多一个竞争者,对格陵兰岛也是一件好事。
格陵兰岛与加拿大的北极岛屿隔海相望,加拿大在矿业方面的影响力来自资金和技术等方面。很多矿业项目初期投资来自加拿大,很多矿业技术人员接受的也是加拿大的专业训练。目前岛上的境外工人和旅游人士,也主要来自加拿大。甚至格陵兰政府也认为,有很多地方要向加拿大学习。
中国企业不要急
博瑟森此次来华,与国土资源部副部长汪民进行了双边会谈,并与副总理李克强进行了礼节性会见。“希望能建立更紧密的联系,在科技方面以及资源领域合作,但短期内可能不会发生,因为中国政府和格陵兰政府不是直接的外交关系。”博瑟森在接受记者专访时说。
博瑟森也清楚格陵兰矿业资源开发面临的挑战,“首先是获得投资以启动项目开发,我们还需要大量外来的劳动力,还有基础设施建设。”
格陵兰方面强调,项目开发应促进当地就业。不过,当地雇员主要有两类:一是当地因纽特人,主要做猎人或船夫;而在加拿大、美国或者丹麦受过高等教育的当地居民,主要从事管理或是技术性很强的专业工作,在岛上招募普通工人难度较大。
除了北极点,离格陵兰岛最近的国家是冰岛。近期经济十分不景气的冰岛对格陵兰岛的开发保持极大兴趣。“为什么格陵兰不用冰岛的工人?”冰岛媒体正发出这样的呼吁。
据苏晶晶介绍,根据欧盟协议,不能低于一定条件来雇用非欧盟劳工。格陵兰岛此前作为丹麦的一部分适用这一协议,而现在该岛已不属于欧盟。博瑟森表示,目前劳工问题对格陵兰十分重要,政府将尽全力解决这一问题。尼尔森表示,将向国会申请国外劳工引进的新政策。
不少参与格陵兰岛投资的中方人士,则对这一问题较为乐观,不过,何时能够正式落实尚未可知。尼克拉森对此很理解:“接下来会有一些新项目,需要几千名强壮的施工工人,我们没有这么多人,所以他们要么来自中国,要么来自其他国家。”
在引进劳工方面,美国铝业可能将走在前面。早在2007 年,美国铝业就宣布将在格陵兰岛开发铝冶炼项目,包括年产能为36万吨的铝厂及两座水力发电厂,总投资超过20亿美元。
在当地,美国铝业计划引入中国承包商进行项目建设,并将会有3000名工人上岛的消息被广泛讨论。博瑟森表示,“这是一个很大的项目,我们为此感到兴奋,会尽力使其成功。”
“中国企业不要急,可以先让美铝冲在前面,如果它能谈下来,肯定所有中国企业都能受益,如果这个时候中国企业也跳出来一起谈,格陵兰政府会觉得压力很大。”苏晶晶建议。
交通是另一个现实问题。格陵兰岛的城镇之间没有任何公路连接,所有交通运输任务都由飞机或轮船承担。机场只能起停小型飞机,港口数目很少且没有固定航线。这无疑将极大增加岛上作业的成本。以ISUA项目为例,需要建设小型飞机跑道和150兆瓦的发电厂。
博瑟森显然期待中国公司能在基础设施领域有所发挥。“根据目前矿业项目的协议,业主需要自己进行相关配套基础设施的建设。我们很高兴看到中国企业对格陵兰的基础设施建设感兴趣。”他说。
除了劳工和基础设施难题,中国企业对格陵兰仍十分缺乏了解。“这个地方太陌生了,没有什么中国企业成功的例子,甚至国际企业成功的例子也比较少,是完全新的领域。”苏晶晶觉得这同时也是中国的一个机遇,只是对习惯了小圈子里找项目的中国矿业投资者,有太多功课要做。
北极圈环境十分敏感,因为格陵兰政府对于环境保护的要求十分严苛。“打个比方,有个北极熊在睡觉,你要在它睡觉的地方作业,就得在不吵醒它的前提下把它移到别的地方去。”苏晶晶说。博瑟森在接受采访时强调,这种要求是应该的,他们希望引进有资质的、能够处理好与当地社区和环境关系的矿业开发商。
“中国人很好,公司也很专业,不过文化差别非常大。”这是与中国企业接触一年多以后尼克拉森的感慨。中国企业做事很多以结果为导向,布置个任务,不管中间多少困难,也要完成,而北欧人做生意虽然很讲信用,但遇到困难,他们会觉得只要尽力了就不是自己的责任。
对于登陆格陵兰岛,中国企业没准备好,格陵兰也没有。问起到天津的几位格陵兰岛来客,关于中国知道些什么?回答除了“中国人很热情”“中国菜很好吃”,然后就没有了。
“现在中国都是民营企业在参与,他们比较有活力,国企在决策上时间还是比较长。如果民间资本可以和国家层面结合起来当然更好,不过这很难,谨慎一点慢慢做吧。”苏晶晶抱有期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