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总理普京日前访华。期间,中俄两国签署了38项合作协议,总金额高达55亿美元。其中包括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与中石油能源战略合作补充协议在内的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协定,涉及石油、天然气和其它战略资源。
虽说普京此次来华,是中俄总理定期会晤机制的例行安排,但此前媒体披露此行可能“开启中俄合作的新篇章”。现在看来,媒体的预测大都得到了证实:不仅谈判多年无果的天然气问题取得突破,石油贸易也在原先“石油换货款”的基础上又翻了一翻,而且双方还协议在天津合资建立炼油厂,合作链条开始从上游向下游延伸。难怪美联社感慨:普京此次访华的最大亮点是,进一步推动了中俄能源合作。
众所周知,多年来,中俄两国的经贸合作并非一帆风顺,一直都是“政热经冷”,在矿业领域的合作也常常是雷声大,雨点小。有媒体评论称,中俄在能源谈判上常常因为价格或贷款条件等问题而陷入僵局。有观察家分析,除经济原因外,一些俄罗斯官员对我国的崛起心存顾虑,把对华能源输出置于了整个东亚能源外交的平衡之中。前些年,远东输油管线总在“安大线”与“安纳线”之间变来变去就是典型的表现。结果,虽然目前俄罗斯已经超过沙特,成为世界第一大石油出口国,但在我国的石油来源国中,却仍排在第四位,位居安哥拉、沙特、伊朗之后。但自今年以来,中俄双方的合作却给人以峰回路转的感觉。普京的中国之行更是推波助澜,促成双方达成了众多协议。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促成了中俄双方能源合作的重大转折,并在金秋十月瓜熟蒂落呢?
事实上,中俄能源合作由来已久,而且是建立在优势互补的基础之上的。一方面,众所周知,俄罗斯矿产资源非常丰富,天然气储量与产量都居世界第一位,石油产量居世界第二位,石油出口量居世界第一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矿业和能源大国,但由于历史原因,其民用制造业却相对落后;另一方面,近年来我国的经济迅速发展,已成为公认的“世界工厂”,“世界工厂”用“世界能源”也属情理之中。有关人士曾表示,近年来中俄政治关系非常密切,在国际事务中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再加上经济结构互补,正好是一对绝佳的经济合作伙伴。
但现实的情况却不尽人意。据有关部门统计,2008年,中俄两国的贸易额只有560亿美元。去年下半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中俄双边的贸易额更是出现了大幅下滑。2009年1月-7月,中俄双边贸易额只有205亿美元,同比下滑了36.5%。这些数字不用说与中美的贸易额相比,就是与中日、中韩的贸易额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谈到这个问题,普京在接受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等媒体的记者采访时,毫不掩饰他的疑虑。
中国有句俗话,叫“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这句话用来形容前几年俄罗斯对中俄能源合作的态度颇为贴切。这些年来,国际油价居高不下,俄罗斯靠出口石油和天然气获得了丰厚的利润,待价而沽的心态与日俱增。可以说,这一时期的中俄经贸合作,俄方占据了更多的主动,给人的感觉是中方有求于俄方。但中国还有句俗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随着金融危机的到来,石油在2008年7月创出每桶147美元的天价之后,一路回落,至去年底跌至每桶不足40美元。“过山车般”的油价,给靠石油贸易立身的俄罗斯经济以致命打击,连续十年保持高速增长的俄罗斯经济,在金融危机引发的西方投资大规模撤离和国际能源市场价格大幅下跌的双重打击下,陷入巨大困境,至今经济回暖杳然。如果没有外来输血,近年来俄罗斯仰仗石油、美元铺下的大摊子,也会随之陷入难以支撑的境地。身为总理的普京深谋远虑,既要对国计民生负责,又要对当前的脱困进行优先考量。相比之下,我国虽然也受到了金融危机的影响,但经过30年的高速发展,积累下了巨量的资金储备,应对金融危机胸有成竹,因此中俄在金融危机爆发后走到一起顺理成章。
同时,客观条件也发生了变化。中国未雨绸缪,没有把石油的来源吊在一棵树上,能源进口的多元化取得重要进展。经过多年持之以恒的努力后,中国与非洲、中亚、南美、中东的能源合作初见成效。尤其是近两年,许多新兴的能源大国为保持长期稳定的油气收入,纷纷将目光放到了中国这个金融危机后惟一保持高速增长的经济体上,中土天然气管道和中哈第二条石油管道年底即将建成,中国与海湾国家、马来西亚刚刚签署的长期液化天然气供应协定表明,中国现在不仅成为各个能源供应方竞相追逐的对象,还成为国际能源举足轻重的市场之一。另一个不容忽视的现实是,中国加大了对国内能源资源的勘探和开发力度,成果喜人。而这些,决定了中俄能源合作中双方的地位逐渐平衡。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了寻求更多市场以确保本国能源产业稳定,俄能源外交重心开始向东倾斜,对华能源合作的态度开始转变,随之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和中国进行能源合作的积极性。而中国对能源又有巨大需求,两国各取所需,成为双方能源合作的主要推动力。于是,前嫌冰雪消融,多年悬而未决的问题随之迎刃而解。
其实,中俄能源领域的合作在今年初就开始"柳暗花明"。对此,关注中俄能源合作进展的业内人士不会不有所察觉。2月中旬,俄主管能源的副总理谢钦访华,中俄两国签署了价值250亿美元的石油换贷款协议。根据这一协议,中国将向俄方提供贷款,俄方则承诺在2011年~2030年长达20年间向中国提供3亿吨的原油供应。
今年春季,久拖不决的远东石油管线中国支线终于破土动工。两国均表示,要确保该管道于2010年底建成投产,并于2011年开始供油。6月17日,就在胡锦涛总书记访俄期间,中俄在莫斯科签订此次普京访华,中俄双方的石油贸易更上一层楼。在北京举行的中俄能源对话上,俄主动就中俄天然气、核能合作等问题提出了路线图和时间表,这在双方能源谈判中还属首次。俄气总裁还承诺将投入巨资兴建基础设施,以实现未来3年内向中国全面输出天然气的计划。10月12日,注册于中国香港的俄罗斯能源投资集团旗下子公司--中俄能源投资股份有限公司在北京宣布,正式出资收购俄罗斯松塔儿石油天然气公司51%的股权,从而取得俄罗斯东西伯利亚地区两块储量达6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田--南别廖佐夫斯基气田和切连杰斯气田的勘探开采权。这是俄罗斯首次在俄境内明确划出可供中俄合资公司共同开采的油气田。据相关专家表示,在俄罗斯远东西伯利亚地区,天然气田中普遍除了天然气之外,还有大量的石油储量。因此,此举可以看作是"石油换贷款"合作模式的重大进展。
在10月13日晚中俄能源对话的最后关头,俄罗斯石油公司和中石油又签署了《中俄上下游领域扩大合作备忘录》。按照这个协议,中俄石油换贷款计划有望在此前签署的1500万吨/年的基础上,额外追加1000万吨~1500万吨,总数扩大到2500万吨/年~3000万吨/年。
俄罗斯有句谚语:"迟来的总比不来的好。"中国人当然深谙这个道理,而且中俄矿业合作已进入"蜜月期",未来会有更为广阔的合作前景。可以肯定,在友好关系的基础上,更多的商业合同可能出现。事实上,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总裁阿列克谢·米勒13日已在北京表示,俄罗斯对华天然气出口量可能为每年700亿立方米,明年还可能签署有关对华出口液化天然气的合同。
凡此,标志着中俄两国在能源领域的合作已取得突破性进展。按中国国务院副总理王岐山的话说,中俄两国"在能源领域已进入长期战略合作的新阶段"。
遗憾的是,与中俄能源合作终入佳境形成鲜明的对照,中澳矿业合作近年来却阴霾重重。
众所周知,澳大利亚矿产资源丰富,拥有世界储量第一的可开采褐煤矿、铅矿、金红石矿、锆石矿、镍矿、钛矿、铀矿和锌矿;拥有世界储量第二的铝土矿、铜矿、金矿、钛铁矿和银矿;还拥有可观的铁矿石、天然气和其他矿物的储量,众多资源优势奠定了澳大利亚矿业发展的基石。
正是凭借其资源优势,澳大利亚一向是吸收我国企业海外直接投资的主要国家之一,在我国改革开放初期,第一个投资额突破1亿美元的大型海外直接投资就是中信在澳大利亚投资的波特兰铝厂。
近年来,中澳矿业领域的合作也取得了一些喜人进展。2007年底,中国取代日本成为澳大利亚最大的贸易伙伴。在铁矿石贸易方面,澳大利亚是世界最大出口国,中国则是全球最大进口国。曾有澳大利亚媒体说,如果没有中国,澳大利亚矿业很难长期生存和繁荣下去。因此,澳大利亚矿商必须同中国保持一种可持续发展的、健康的贸易关系。
按理说,中国企业投资澳大利亚矿山企业,既能为资金紧缺的澳大利亚企业解困,在金融危机下提高就业率和地方税源;又能为中国提供丰富的资源供应,双方合作应该是一种完美的"婚姻"。
人们也许还没有忘记,就在去年的6月12日,澳大利亚国库部部长斯旺在中国中央党校演讲时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澳政府鼓励中国企业通过资本市场和直接投资方式对澳大利亚投资。
就在不久前,澳大利亚资深矿业专家欧文·赫加特也在香港表示,从历史上看,澳大利亚矿业一直依赖和需要外国资本。去年,由于全球金融海啸导致资源型商品价格大幅下滑,澳大利亚矿产公司资金紧缺,不少矿产企业陷入债务危机,一些中资企业于是向这些澳大利亚企业抛去了"橄榄枝"。赫加特表示,大多数澳大利亚人和机构都相信,中国企业投资澳大利亚矿业将会给有关公司及两国带来长远的利益。
但实际发生的情况让人匪夷所思。去年以来,有关中资企业赴澳投资频频受挫的报道屡见报端。今年4月,首钢收购吉布森矿山被澳收购委员会以违反《公司法》为由叫停,这是中国企业在澳洲并购遭遇到政策障碍的例证之一。
就在几周后,中国海外工程巨头中冶集团与澳大利亚矿产商兰伯特角铁矿有限公司(下称"兰伯特角")的铁矿石项目投资,也遇到了麻烦。
近日,兖州煤业以29亿美元收购澳大利亚煤炭企业FelixResources第3次被澳大利亚外商投资审批委员会(FIRB)推迟审批,人们不知道这宗收购成功几率还有几何。
近期,不少中资企业参股澳大利亚资源类企业几乎都遇到相同的命运。8月28日,宝钢集团与澳矿商AquilaResources签署股权合作协议,宝钢拟以现金2.85亿澳元收购Aquila的15%股份。宝钢计划以每股6.50澳元的价格,买入Aquila所增发的最多4395万股而成其第二大股东。遭遇麻烦后,于10月9日,宝钢集团就收购澳矿商AquilaResources一事重新向FIRB递交了申请。而9月24日,中色集团收购澳矿业Lynas股份一案,在4个月内历经3次延期裁决、4次递交方案后,在FIRB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下,在连续4次提交并购案后最终于9月底选择了放弃。
而武钢与澳大利亚矿业公司WPG合作开采HawksNest项目,也因"该项目涉及到军事用地",引发FIRB需征询澳国防部的意见。最终,澳国防部不支持该投资项目,认为该项目与澳国防部在伍默拉军事禁区区域进行的与国家安全有关的行动产生抵触。而今年早些时候,澳国防部也以类似理由否决了五矿集团对澳大利亚OZMinerals矿业公司的整体收购。宣布这一出人意料的决定的理由是,"OZ矿业公司的ProminentHill铜金矿靠近一处敏感的防务设施--位于澳大利亚南部内陆沙漠的伍默抻武器试验场。"
这几宗都是继中铝收购力拓部分股份被否后中国企业在澳大利亚投资资源性行业受阻的案例。
有意思的是,宣布拒绝中国五矿集团收购澳大利亚OZ矿业公司决定的,而正是上面那位去年还在中国信誓旦旦欢迎中国企业到澳投资的国库部长怀恩·斯旺。
就在中国有色并购案被否的同一天,FIRB负责人PatrickColmer在悉尼举行的"澳中投资论坛"上表示,希望把外资对澳大利亚主要矿业公司的投资比例限制在15%以内,对新的矿业项目投资比例也要低于50%。有评论称,此表态完全针对中资企业,"如果澳政府有一个绝对的持股比例量化标准,将能更好地引导外资投资,而不是让其做大量前期工作后再做否决,这将影响中国企业对澳大利亚的投资信心。"
我们应该警觉的是,澳大利亚国内最近一段时间对中资企业在澳的矿业资本运营越来越敏感,其中有不少是"非经济因素"在作祟。从阻挠中国企业对澳大利亚矿业企业的兼并收购,到前不久发表国防白皮书渲染中国军力对亚太地区的影响,有关"中国威胁论"的声音在澳大利亚频频出现。澳大利亚国家党领导人巴纳比乔伊斯甚至在议会说:"是共产党的中华人民共和国--100%属于共产党,在分批购买我们的国家和矿产。他们将竭力使我们得到尽可能少的收益。"一些澳大利亚媒体更是乐此不疲、大肆炒作。
对此,连法新社都看不过眼:澳大利亚采矿业的繁荣发展,得益于北京对原材料的需求。有不少澳大利亚人认为澳大利亚的未来离不开中国。而现在,澳大利亚人的对华态度与6个月前相比有天壤之别。该社发表的文章说:"当全球的原材料市场正糟糕得一塌糊涂,中铝像个白马骑士一样出现在正被债务搞得焦头烂额的力拓面前时,力拓曾经欣喜欢呼;但是当原材料行情刚刚抬头,力拓就将中铝一脚踢开,转而投向必和必拓。"法新社援引外交政策分析家约翰·李的话称,澳大利亚当局长期以来都对中国存有"种族焦虑感",这表明澳大利亚"担心、偏执和仇外"。
对于澳大利亚某些政治家非理性的政治思维,中国驻澳大利亚大使章均赛强调,中国企业前往澳洲投资的很多项目事实上都是澳方邀请的项目,包括中铝的收购,也是参与了澳方的公开招标之后进行的谈判。中国企业无意"掌控"澳大利亚资源。中国企业投资澳大利亚,无论是国有的还是私营的,都不会寻求控制澳大利亚的能源和矿业资源。
更令人不能容忍的是,澳方7月份发放签证邀请"疆独"头目热比娅访澳,直接挑衅中国核心利益的底线,从时空上看,此举无疑是澳方从制造"经济麻烦"转向了制造"政治麻烦"。
中俄能源合作成功和中澳矿业合作出现的"麻烦"证明了这样一个道理:冷战结束后,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今天,国与国之间要保持正常的贸易关系,既要靠政治互信,也要靠经济双赢。在处理中澳矿业合作时,如果仍然抱着非理性的政治思维,或不合时宜地实行保护主义,也不可能如一厢所愿,损害的必定是双方的共同利益,结果是两败俱伤。而这,中国政府和企业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而澳大利亚政府和企业是不是也认识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