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日晚上7点多，河南安阳火车站。
张朝财在等着D134次列车，他要去石家庄见一个客户。“这个客户对我来说特别重要，”张朝财对记者说，“这对我的公司能不能活下去至关重要。”
张朝财是河南济源附近一家专门从事铁矿石开采加工的民营公司老板。今年下半年开始，铁矿石价格不断上涨，但全球经济衰退致使国内钢铁价格一路狂跌，这对张朝财打击不小。加上跟他合资的朋友撤资，纷纷退货，他把这几年挣的钱差不多都赔进去了。
“以前都是客户上门自己拉，现在我们送上门也不要了，客户不是停产就是减产。我现在得去给公司找出路，有几百人等着吃饭。我去石家庄就是有个客户给我介绍一个在保定的铁矿要卖，我想趁机低价收购，这是个机会。”
跟张朝财的遭遇一样，中小钢厂的生存近段时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受国家原材料价格暴涨以及国内需求疲软等因素影响，钢材价格开始下跌，大型钢厂都纷纷减产，山东钢铁、河北钢铁、首钢、安钢等大型钢铁企业做出了整体减产20%的决定。
据了解，在河北，超过三分之一的中小型钢厂都已经处于停产状态。河南省钢铁工业协会统计的数字也表明，河南省的中小钢铁企业有差不多一半都停产关门。长三角以及广东福建等地的中小型钢厂也有关停。
全国的中小钢铁企业似乎到了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
中小钢厂曾经的辉煌
曾经在安钢担任过分厂厂长的和建平向记者介绍说，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各大钢厂周围有不少的小型钢厂开始经营，有的经过几年发展成了中型的钢材加工企业。
“记得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安阳周围的县，都是搞钢材加工的小厂子，场面很壮观。"靠山吃山，靠近安钢搬金砖"，这是当时的流行语。我也去唐山和邯郸参观过，那里的小企业比河南的还多。”
据了解，截止到2007年，中国钢铁行业企业有7000多家。而民营钢厂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为热轧钢厂，这些钢厂采用自己冶炼、轧制、酸洗、销售一条龙的方式，这些企业主要分布在长三角和渤海湾一代。第二种企业是属于线材、锻材等制品企业，他们自身有炼钢能力，但它们所冶炼的钢坯直接用来轧制成品，一般不以钢带的形式流向市场。另外还有一些小型的炼钢厂它们替一些炼钢能力不足的热轧钢厂炼钢，但不生产热轧材料。第三种是冷轧压延厂，其产品为冷轧钢带，这些压延厂生产工序比较简单，一般在市场上采购热轧白皮卷，分条后直接轧制即可，广东大大小小的冷轧带钢厂便有400多家。还有就是民营的铁矿石开采企业，现在铁矿石开采80%都是民营企业。
“那个时候，我们的矿石每吨都是一千多元，甚至能卖两千元，但现在每吨已经跌到六百多元了。”张朝财想起当年的红火场面有些难受，以前我的铁矿石有多少卖多少，客户从来就没挑剔过，现在不行了。"“这些中小型钢厂虽然国家明令关停了不少，但是等风声过后，又像野草一样卷土重来，除了有利可图外，关键是还有市场需求。”和建平说，“大厂的产品虽然质量好，但价格高，而小企业基本都是只做短线，就是钢铁生产的某个工序，加上它们使用的设备都是被大厂淘汰的，而且工艺也很简单，人工费用很低，所以产品价格很低，虽然质量不是很好，但是需求却供不应求。加上大厂的有些单一，而小企业能弥补产品的不足，所以生存的空间不小。做小钢厂成亿万富翁的不少。”
“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也没难倒这些中小型钢企，政策压力大的时候，他们就停工，遣散人员，过后马上回复，什么都不耽误，关键是市场需求大，所以他们跟大钢铁企业比，反而更灵活，只要有利可图，马上闻风而动，所以这些年，这些企业发展一片旺盛。”河南钢铁工业协会的不远透漏姓名的负责人说。
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文化研究中心的钢铁行业课题组成员苏丁表示：“为什么最近几年钢铁行业发展混乱？因为前两年国家搞钢铁总量控制，对大钢铁企业下了控制指标，建新的就要淘汰旧的，大钢厂总量控制执行的非常严格，但在社会需求量大的情况下，大钢厂不能发展，就让出了一块市场空间，给了小企业，它们在这个区间内的主动发展挤占了大钢的市场。”
钢铁业问题重重
中国钢铁协会副会长罗冰生昨天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中国钢铁工业生产力布局不合理。华北、华东钢铁产能占全国的63.77％，而这些地方水资源短缺，钢铁企业普遍面临环保压力。另外，中国钢铁企业规模小而分散，钢铁企业自主创新能力不强。大中型钢铁企业全年研发费用与全年新产品研发费用仅占当年销售收入的百分之零点几，还有低水平产能过大。消耗高、污染严重、工艺装备落后的产能占总产能30％左右。而资源、能源、运输、环境等外部条件的制约加大。煤、焦、电、运已成为当前制约中国钢铁生产增长的重要因素。”
据了解，中国钢铁业发展分散很不均匀，华北华东很集中，而西南却几乎没有发展，而发展快速的地域除了资源上的短缺外，环境污染非常严重。记者在河南安阳水冶一带采访时，发现天空都是灰色的，虽然关停了不少小企业，但周围的树木几乎看不出绿色，呈现出一片怪异的灰色。
“我们加工钢坯一炉才5吨，因为用的设备是老板买的旧的。为了加大产量，要不停地生产，忙的时候我们都分班生产。”王省所在的企业现在停产了，他目前的工作就是看守已经停工的小钢厂。
据了解，国内钢铁企业全行业吨钢综合能耗比世界先进水平高出20％左右；钢铁行业总耗能占全国工业耗能的15％左右；生产过程热能有效利用率仅为30％；固体渣回收利用率为53％左右。
中小企业前景：淘汰或兼并？
“中小钢铁企业的前景看来不是淘汰，就是被兼并。”国信证券的钢铁行业研究员石引泉分析道“不过，估计被淘汰的可能性大，兼并的可能性小。”
他对记者表示，在工作中接触过很多做钢厂的中小企业，很多都不愿意被大厂兼并，因为被兼并后，不但要遵守企业的规则，而且自己的利益也将被稀释。
河南兴利钢制品公司已经处于半停产状态。该公司经理惠林告诉记者：“我当然不愿意被兼并，我自己的企业自己做主，赔了赚了都是自己的。”在采访中，惠林告诉记者，当初有国有企业要买他的企业，那时他的企业可以做轧钢，出资近一个亿，都没卖。现在倒想卖了，可是没人买了。惠林说：“如果明年还不行，我就彻底不干了。”
和建平告诉记者，大企业其实也是不愿意收购兼并的。他说：“大企业收购一个基本合格的小企业，其实比办一个新厂投资还大。因为小企业的设备落后，要更新、人员也需要培训。另外，如果小企业的产品跟大企业重合，也不会是有效补充，所以大企业也不愿意收购小企业的。”
河南钢铁行业协会的负责人说：“如果未来市场转暖，中小企业可能还会复工。政府加大监管力度、大企业互相联合，增加产品种类弥补市场需求、规模化经营才是钢铁产业发展的有效途径。另外，那些发展上规模的中小企业也应该进行技术改造，跟大企业合作，才能抵御风险。”
根据钢铁产业政策，到2010年，通过联合重组，中国将要形成两到三个3000万吨级、若干个千万吨级的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特大型钢铁企业集团，同时国内排名前十位的钢铁企业钢产量要占全国产量的比重达到50%以上。
国信证券石引泉说：“小钢厂在积累了资本与技术后，可以向高附加值产品转型。生产真正的、合乎国家政策的产品，更重要的是合乎市场的需求。因为市场发展使产品需求变得现实起来。同样的道理，市场在前进，迟早将逼迫小钢厂超越它们自己的过去，不然就只能被淘汰了。”
据中钢协报告，目前河北、上海、北京、辽宁、山东、江苏、湖北、重庆、四川、内蒙古、山西等省市由龙头大钢铁企业统一全省钢铁行业和跨地区性的联合重组局面正在抓紧形成或已经形成。但由于管辖关系、所有制、利益、税收和人员安排等复杂问题，以前的联合重组有成功的也有流于形式的。
17日，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召集国内部分大中型钢铁企业负责人召开研讨会，商讨在钢材市场价格大幅下跌、大部分钢铁企业出现明显亏损的情况下，如何进行减产、限产保价，避免恶性价格竞争、低价倾销现象，维护国内钢材市场平稳运行。
中小钢铁行业究竟能否在这轮寒流中挺过去，仍是未知数。